用愛譜寫一個世紀的赤誠 ——解放軍總醫院四位百歲專家素描
在解放軍總醫院,有4位走過百年風雨的學科奠基人:老年醫學專家牟善初、口腔醫學專家周繼林、胸心外科專家蘇鴻熙、婦產科專家葉惠方。他們見證了民族的磨難和新中國的崛起,帶著滿腔赤誠,用精湛醫術一心報國。他們在新舊兩個時代的變遷中,始終堅守著醫者的初心,詮釋著醫學的本源。
■穿越紛飛戰火,不忘報國初心
“爺爺奶奶結婚的時候,如果爺爺留在美國當外科醫生,收入很高。但他一定要回來,因為他愛自己的祖國。”中美混血的蘇海鑫今年27歲,是蘇鴻熙的孫子。平時說英文的海鑫,在爺爺的要求下認真學習中文:“爺爺教我背詩詞,一寸光陰一寸金……他耐心、幽默、智慧,他每天必讀《參考消息》,帶著我一起看新聞聯播、焦點訪談。”
1949年,蘇鴻熙赴美國留學,專注體外循環的研究和應用,并和美國姑娘杰妮(婚后改名蘇錦)喜結良緣。1956年,蘇鴻熙進修完成后,謝絕了當地的挽留,帶著蘇錦回國。他們省吃儉用購買了兩臺人工心肺機,想帶回國內,卻引起美國聯邦調查局的警覺。為躲過盤查,他們繞道倫敦,輾轉6個國家,行程近10萬里,歷時52天,終于回國。有了這兩臺機器,蘇鴻熙建起實驗室,并于1958年6月26日,成功完成我國首例體外循環心臟直視手術修補室間隔缺損。
這臺手術的成功,背后還有另一位功臣,他叫牟善初,是蘇鴻熙的大學同學。1957年,牟善初率先在國內開展了心導管及心臟造影術檢查,為這臺手術提供了堅實的保障,也由此開創了我國心臟內科診斷及心臟外科手術合作的先河。不僅如此,作為大內科專家,牟善初在血吸蟲病的防治、嚴重肺部感染的抗生素應用、老年多臟器功能衰竭救治等方面都造詣很深。新中國成立后,牟善初受命投入到華東地區抗擊血吸蟲病的斗爭中。因地制宜提出一整套治療血吸蟲病方案,將毒副作用大的銻劑用量由21天減少到6天,挽救了千萬人的生命,并為國家培養出了第一批血吸蟲病防治人才。
周繼林的大學生活是在空襲警報聲和飛機轟炸聲中度過的。1941年,她從“中央大學醫學院”六年制牙本科畢業,和同窗洪民結為伉儷。當時,中國沒有頜面外科和頜面矯形科,很多人在戰亂中因頜面外傷而死亡。1946年,周繼林夫婦到美國費城的維利費治總醫院進修,學成后謝絕了親友的挽留,回國致力于祖國的口腔頜面醫學事業。1954年,周繼林參加解放軍原總后衛生部組織的抗美援朝晚期戰傷醫療研究組,讓不少在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中負傷的老戰士恢復咀嚼功能,更撫平了他們的心靈創傷。
葉惠方是我國婦產學先驅林巧稚的嫡傳弟子、得力助手。1949年,面對叔叔買好的去臺灣的機票,葉惠方堅定地說:“我要留下來報效祖國……”1954年,葉惠方創建了解放軍總醫院婦產科,更在國內開創了無痛分娩法,推行了產房一切為了病人的“無聲運動”,并創下剖宮產率在當時北京所有醫院婦產科最低的紀錄。她還在國內率先開展婦產科免疫學及遺傳學研究,在全軍最早開展內分泌測定和染色體測定。
■躬身臨床一線,奉獻無止息
在這4位老專家眼中,事業就是生命。即便退休多年,依然躬身治病救人一線,隨時了解前沿的醫學信息,活到老學到老是他們一致的追求。
葉惠方的老伴病故后,親朋兒女都在國外,大家多次勸她出國與兒孫團聚,她卻與老保姆相依為命,每天堅持出門診,操持專家組的工作,參加學術活動。即便是退休后,葉老還在教授英語。有人統計,她教過的學生至少有5代人。“教英語成了她唱歌之外最大的業余愛好。退休后,她不光在醫院教著五六個英語學習班,她學生的孩子每周也有好幾撥來家里免費學習英語,每次她都為孩子們準備好吃的。這樣她覺得自己‘有用’。”這就是女兒王澤鳴眼中的媽媽。
在老年腎內科護士長張瑞芹的記憶里,每周二、周五都有一位80多歲的老專家來查房,他就是牟老。“牟老90歲時還去辦公室工作,每天7時45分樓前一定有輛車來接他。他說過,自己和患者的關系好似大樹離不開泥土。”即便是在牟老自己剛做完前列腺摘除手術,臥床治療期間,看到自己的學生、老年心內科主任醫師李小鷹拿著患者的胸片,他不顧自己的引流瓶中還流著血,面色蒼白,非常虛弱,依然說:“那是患者的片子吧?拿出來我看看!”
“牟老晚年時患有嚴重的青光眼,卻仍堅持到圖書館和辦公室看書、查資料,密切關注醫學科技的最新發展,不斷更新知識。”牟善初的秘書周桂芳說。
1996年,年近八旬的周繼林光榮退休,但她每天照常出診、查房,組織病例討論,坐鎮手術臺,培養研究生,搞科研攻關。“母親就是一個書蟲,90多歲還在整理文章、編書,對于別的事情‘漠不關心’。”在大兒子洪演的記憶里,“晚上吃什么”成了他和爸媽之間說得最多的話。“父親也是手術做到快80歲。工作對于他們來說太重要了,兩個老人周末也不休息,互相攙扶著去出門診,直到他們病倒走不動了為止。”
蘇海鑫告訴記者,102歲的爺爺蘇鴻熙每天還在上網查資料,每天堅持學習最新的醫學知識。蘇鴻熙的學生、心外科原主任醫師余翼飛教授細數蘇老的習慣:“凡是主刀手術后的患者,蘇老都要親自守候48小時,直到患者度過危險期。曾經有位患者術后血壓不穩定,蘇老就在病房里整整守了一個禮拜。每天兩次查房,親自查體,早晨很早就到病房,觀察每位患者的病情,什么變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生活簡樸,精神厚重
身體康健,精神矍鑠。4位老人過著非常簡樸的生活,衣服打著補丁,吃飯幾個小菜,卻有著非常充實的精神世界。
“我們科有個小鐵箱,里面裝著葉老退休時留下的手術儀器和一張存折。大家視作珍寶。”婦產科第四任主任宋磊說,葉老20年沒有買過新衣,家里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卻將自己積累的上萬冊書籍、資料、積蓄以及親友寄來的2000美元捐給科室,作為發展基金,資助骨干出國留學;1995年,老伴去世時,葉老將組織上發的7300元撫恤金,加上平時積蓄的2700元,湊足1萬元捐給了希望工程;2000年,她將廣州祖上的房產捐贈給當地一所中學,7次自費南下廣州商談捐贈事宜,為了省錢,84歲高齡的她乘坐30多個小時的火車硬座到廣州。
1992年,我國實行專家門診制度后,作為知名專家的葉惠方堅持出普通門診,同為專家的周繼林則主動向醫院申請,將自己的專家號改為普通號,以最大限度地方便患者。“母親年輕時總是穿著一身綠軍裝,一年四季都那樣,直到80歲退休才有灰色、藍色的衣服。”洪演說,“她平和靜美,飲食清淡,吃得很少,有時煮5個速凍餃子就吃3個,堅持學習,90歲開始畫畫。”
在解放軍總醫院健康管理研究院主任曾強的記憶里,牟老的語速不急不慢,博學而平和,溫厚卻果斷。他的衣服打著補丁,卻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拿出5萬元為家鄉建希望小學。20世紀90年代末,他又把15萬元獎金捐出,設立了牟善初醫療保健科研獎勵基金,用來獎勵成績突出的中青年醫務人員。
“蘇老師經常帶頭為來自農村的貧困患者捐款捐物,影響了身邊許多人。”余翼飛記得,“有患者送東西來,蘇老就學習周總理,把別人送的東西折成錢寄回去。他還拿自己的稿費買新書,辦了一個小型圖書館。那時候,心臟外科的專業書籍也少,都借給我們這些青年醫生看。”